楚天都市报副刊讯 图为：洋弟子们在玉虚宫门前练功 记者曲严摄
本报记者 贺俊 关前裕 通讯员 冯开春 简昌龙
武当山分布着大小10余座武馆，这些年来，武当功夫吸引了众多外籍人士前来。据统计，有2万外国人慕名来到武当山学武修道。
学成回美国开武馆
4月30日5时左右，武当山脚下又迎来晨曦，玉虚宫旁的道家传统武术馆逐渐有了动静。
29岁的美国人柯瑞醒来，5时50分是规定的起床时间。简单洗漱后，下楼来到院里，和师兄弟杰克、本加明、谈善魁等人，或站或蹲在檐下闲谈。
杰克也是美国人，本加明来自澳大利亚，谈善魁则是在英国长大的台湾人，他们都是武馆国际传统班的学员，这个班基本都是外籍人士，在武当学艺已有5年时间。
6时整，国内传统班外出跑步，养生班在院子里练气功，柯瑞等人也开始1小时的自由式早课。“自己决定自己练什么。”有人在压腿，有人在练太极拳，柯瑞则来到院子一角蹲起马步练气功。
双手下压，气沉丹田，柯瑞一连几分钟纹丝不动，接着才开始有些慢镜头式的动作，侧身向后挥掌时，柔中带刚，力道控制得很有分寸。此时的他严肃得如同换了一个人，举手投足之间，颇有些道人惯有的沉静。
高鼻梁，蓝眼睛，眼眶深邃，皮肤偏白，一头长长的金发被皮筋束于脑后。背对青山，柯瑞身穿宽松的白色练功服，演练起传统的太极招式有模有样。他标准的西方面孔，在这样的画面中，丝毫没有不和谐。一米八五的个头略显高大，凌空飞腿如行云流水。
柯瑞的中文水平仅能简单交流，更多时候他会抱歉地笑，试图用中文回答，这也是几年来他学习中文最快的方法。“我想回国后开一家武馆，传播道家文化。”7年前，正是在这样的信念指引下，柯瑞从华盛顿来到中国，辗转开始了武当功夫之旅。他的同班师兄弟们也有着相同的目标，这是支撑他们留在武当习武的动力。
要学艺，先赚钱
上武当学功夫并不容易，首先要努力赚钱。
在美国读完大学后，柯瑞开始考虑未来。一代功夫巨星李小龙在美国留下深远影响，柯瑞出生于李小龙逝世后12年，依然对功夫情有独钟。说到李小龙，他得意地掀开外衫，露出一件印着李小龙头像的T恤。“这是师弟专门带给我的。”
读大学时，柯瑞曾学过5年跆拳道，不过习练下来感觉过于体育化。那时，他对武当一无所知，一心想到中国寻访真正的功夫。
爸爸是一名灯泡经销商，妈妈是一名公务员，即便是家中独子，成年后的柯瑞也要自己赚钱，寻访过程中需要金钱支撑，他选择当外教。
第一站是安徽马鞍山的一所学校，第一次了解到太极却是在百里外的南京。一次，柯瑞在南京的公园看到一位老太太在练陈式太极拳。他感觉老人的动作急速紧凑，腾挪闪展中很有力量。此后一有时间，他就去南京学太极。
2008年，他前往襄阳当外教。之前，他在网上看到武当山道家传统武术馆馆长、道长袁师懋的视频后心生向往，行云流水的武当功夫神秘莫测，道长又是武当三丰派的第十五代传人，师承武术名家钟云龙。
襄阳离武当山只有100多公里，还有火车前往。柯瑞的打算是，每周在学校任教三天，到武当山学习四天，挣钱、习武两不误。很快，他发现难以两全，同时做两件事太过费神。他暂时以学校任教为重，并一直与袁道长保持联系。
陆续接到来自海外的求学邮件后，袁道长决定于2009年9月开设5年制的国际传统班，亲自任教。吃住加学费，5年需要15万元，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，柯瑞赶在开学前努力赚钱凑齐费用，下定决心上山系统学习武当功夫。
当年9月，24名学员进入这个国际传统班，分别来自美国、葡萄牙、加拿大、捷克、澳大利亚等地，如同一个小型的联合国。
学功夫太苦，一半人退出
早上8时30分，武馆所有学员前往玉虚宫练习，古老的宫墙下，白衣翩然的武当弟子，尤其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，吸引了很多游客拍照。
边前进，身体和脚步边左右换向，正式训练时的热身动作，有点像中小学的体育课热身。像往常一样，教练袁慎友喊着口令，学员们分批出列陆续跟进，马步、弓步、踢腿等太极基本功依次练习，所有人随口令一致动作，整齐划一的场面令人震撼。
练着练着，旁边养生班的一些外籍学员，径直走到斑驳的宫墙下，面向开得正艳的杜鹃花，闭上眼睛开始打坐，安静得如同一幅画。“只要你想，随时随地可以打坐，这是个思考的过程。”柯瑞觉得，入静也是一种心性的修炼，他们班一般在晚饭后打坐1小时。
除了手眼身步法、三十六路腿法、翻腾滚爬等基本功，降龙伏虎拳、形意拳、太和拳、八极拳等三四十种套路，以及拳脚生风的散打都是授课内容之一。这些刻意教授的课程，快、慢、刚、柔兼具，刀枪剑棍样样俱全。“我是把他们当做人才在培养，回国后他们可以照着开馆授课。”袁道长希望，他们是海外传播武当道家传统文化的火种。
就连硬气功，柯瑞他们也照练不误。
10多根竹条被捆绑在一起，由轻到重地击打上半身，之后再用四五公斤重的沙袋击打。起初练习时非常疼，柯瑞无法理解这种有点自虐的练功方式。不过，袁道长教授气脉运行的方法后，硬气功逐渐成了一个抗压训练。
一年后，柯瑞几乎是班上硬气功最厉害的学员，达到开棍的水平。用一根约一米长的短粗棍子，有技巧地击打他的上半身，他完全能够承受。
正是在这样的严格训练下，24名学员到去年仅剩12名。“学习的过程很苦，他们选择退出。”剩下的人中有一对来自加拿大的姐妹花，柯瑞也不想放弃。
亮相《我要上春晚》
这个以外籍学员为主的国际传统班，一经开班就备受关注，去年他们曾离全国亿万观众只有一步之遥。
上不上《我要上春晚》，曾令这些学员纠结。
“作为武当三丰派第十六代弟子，他们有责任和义务传播武当道家文化。”两年前，柯瑞所在的国际传统班12名学员被袁道长正式收为徒弟，师父给他们做思想工作，不要沉浸在小天地里，这也是一种历练。
同吃同住，袁道长陪洋弟子们踏上北京之旅。
去年10月6日，5人的“武当武侠”亮相《我要上春晚》，洋弟子们的刀枪兵器样样拿手，当场成了人气王。此后的复赛，人数增加到11人，内容更丰富，一路杀进总决选。
柯瑞全程参与了这些比赛选拔，每场都会表演玄功刀。“这是我最喜欢的兵器，劈刀很有爆发力，有一种猛虎下山的气势。”
总决选时，遇到一些麻烦，很多学员需要回国给签证盖章，与《我要上春晚》的节目录制时间正好冲突，而节目组多次变更时间，也令学员们伤脑筋，有人生气地摔了杯子，也有人选择退出。
“作为武术传承人，不能因为时间变化就脾气暴躁，修炼的人讲究外界变一万次而意不变。”柯瑞的时间刚好没问题，师父的话让他多了思考，他知道要内心坚定。
最后，只有6人出战总决选。乾坤扇、拂尘、八仙棍、玄功刀等武当功夫，再次赢得热烈掌声，却没拿到春晚通行证。
“这也是一种历练，如何控制情绪，令思想得到提升，这些都需要领悟。”临近毕业，袁道长给了更多时间让洋弟子们领悟。
柯瑞却觉得，武当功夫中，养心最难，目前他很难做到完全的意会。
5年不让谈恋爱
每次练完功，杰克总是第一个冲回房间拿碗筷。“他最爱吃，因为吃，他娶了一个会做饭的中国女孩。”柯瑞调皮地歪歪头。
早餐很简单，西红柿鸡蛋面条。一大早，52岁的聂太芬就在厨房忙开了，现在武馆里共有一百来人，面条不像馒头包子需要太早起，一次下15斤面条也要看好，以免涨锅。
柯瑞至今无法理解把面条作为早餐，在他看来，面条是种食物，但在他的家乡绝不会当做早餐。每次吃面条，他都有种没吃早餐的感觉，不过必须得适应。
武馆里的饮食整体清淡，大师兄杰夫靠这些中餐调理好了肠胃，这让柯瑞等人觉得神奇。午餐和晚餐都是两荤三素，土豆鸡块、豌豆炒肉、白菜、豆芽、西葫芦等菜已准备好，柯瑞习惯了这些家常菜，他拿筷子吃饭的动作已很娴熟。
在武当山学武功，就要习惯这里的饮食文化。每周三下午和周四的休息时间，柯瑞偶尔会和谈善魁、本加明等人去武馆附近的小餐馆小炒，他很喜欢西红柿炒鸡蛋、糖醋里脊、宫保鸡丁，有时也会去建国饭店吃顿西餐，打打牙祭。
师父定下的清规戒律要遵守，其中一条是学功夫期间不谈恋爱。
在大学练跆拳道时，柯瑞结交了一个女友，是黑带高手。“对未来不踏实，吵架的时候我们就像孩子。”来中国前，两人分手了。在武当修炼时，柯瑞逐渐理解了女友，去年回国重新见面后，他讲了开武馆的想法，两人又和好了。
“明年我们就要结婚了，今年毕业前，我要认真练功。”武当功夫让柯瑞找到了自信。他的房间墙上挂着画给女友的画，上面写着“自古圣人多寂寞”，这句话他很喜欢。谈恋爱容易分心，练功确实需要寂寞。
从入学起，柯瑞的头发再没剪过，现在已长发及背，他学会了用发簪和布带在头顶挽髻。
武当有2万洋弟子
除了柯瑞所在的国际传统班，武馆里的养生班也有不少外国人，现在这里有42名外籍人士。“俄罗斯的一家四口快来了，他们连续来5年了。”聂太芬念叨着，去年夏天有150多人在这里吃饭。
传统班练功几乎没有节假日的概念，除了每周的放假时间和一个月的寒假，训练一成不变，养生班则可长可短。
来自美国洪都拉斯的莱娅报了养生班，她带着儿子雅哥和女儿艾米丽连续来了四五年，和柯瑞成了好朋友，吃饭时经常围坐一张桌子。
今年9月，学满5年，国际传统班的弟子们将陆续回国。
临近毕业，柯瑞有些焦急，认为自己的修炼还没有达到理想中的境界。这几年，他学习背《道德经》，和其他师兄弟一起尝试看文言文，有些东西看似摸着了门道，却又不那么确实。
中文的英译未必能尽达其意，有时他会求助中文好的谈善魁。
谈善魁也有一些难以突破之处。比如内丹功，打坐不仅只是一个动作，要调呼吸练内丹，把丹田的气补满，在身体里运行，他知道现在要做到这个很难，需要练到一定程度自然而成，急不来。
太极10年不出门。“虽然只有5年时间，我教给他们的东西，是别人学一辈子学不到的，这个班倾注了我的所有心血，武当山独此一家。”袁道长说，即便他们回国，只要按照所学的套路和方法继续修炼，修为也会慢慢提升。
“只凭他们能坚持5年，这个精神就值得敬佩。”虽然24人只留下12人，袁道长仍然很满意，这些学员报名时平均年龄20多岁。如今，他悉心培养的武当武术火种，就要在海外闪光。
武当山分布着大小10余座武馆，这些年来，武当功夫吸引了众多外籍人士前来。据统计，有2万外国人慕名来到武当山学武修道，柯瑞他们是其中最为典型的学员。
今年10月，一个600人的外籍团队要在玉虚宫齐学太极。“那时我已毕业，回到美国准备开我的武馆。”这么大的人群需求，让柯瑞对未来充满信心。
